在新冠疫情肆虐之下,很多親人來不及告別就離開了...有時我們不善於表達,該道歉、該感激、該說愛時,常沒在最適當的時機傳達。「SEE用心快樂社會企業」創辦人趙士懿建議不妨預寫一封遺書,給自己和身邊的人與這個世界好好「道別、道謝、道歉、道愛」的機會,也能好好梳理人生。以下是他分享書寫遺書的契機。
二〇〇九年二月,我遇過一場非常令我措手不及的離別,一位昔日的下屬Kevin,在原本跟我相約見面吃飯的當天,出了意外去世了。無常來得這麼突然,他卻連一句道別的話,都來不及說。而且,他才二十九歲!
這件事令我受到很大的衝擊,親眼看到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,深刻體悟到什麼是人間地獄。加上當時我正處於努力走出憂鬱症階段,生命的無常及脆弱,更令我有想預寫遺書的迫切感。於是,我開始動筆寫遺書。
內容大致上是希望遺體火化之後選擇海葬,法事則選擇偏佛教跟道教的儀軌等,再來就是公司後續怎麼安排,以及一些簡單的財產分配,還有一些要跟爸媽說的話等。
本來只想簡單交待後事要怎麼處理?財產要如何分配?沒想到當我真的靜下心坐在電腦前面準備開始寫的時候,眼淚竟不由自主潸潸奔流,回想起從小到大,父母給了我多少東西、他們多麼愛我,以前我對不起過哪些人……點點滴滴的人生片段就像走馬燈,從我眼前一一放映。
在那之前,我原本一直覺得自己在金融界很風光,受老闆賞識,業績也亮眼,賺了好幾桶金;而且蠻受異性歡迎,是很多人羨慕的對象,人生可以說一帆風順。沒想到在香港摔了一大跤之後,得了憂鬱症,卻開始連飯也吃不下……
但在寫遺書的過程中,不斷反思著什麼事情對我來說真的最快樂、在人生中最重要?於是清楚明白了,單純追求金錢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。過了幾天,將它分享給爸爸媽媽。我媽看了一直哭一直哭,開罵:「你這是在想什麼?遺書?你怎麼在寫遺書?真是觸霉頭!」我爸則比較開明:「哇,沒想到你已經想這麼開了。」
有意思的是,原本我正在做的一些事跟他們的認知及期待有落差,因此他們並不是很認同,但看完我的遺書之後,尤其是我媽,就真的比較不會叼念了。就我的角度來詮釋,大概是:「兒子都已經能夠面對死亡了,還管那麼多有什麼用呢?你是用你的角度在看我,但卻是我在過我的人生啊!管過多,我們反而會吵架,何必呢?」
這是一個蠻有趣的親子關係的進步。看了遺書,他們知道我對他們的愛、知道我再生命追求的不是世俗的名與利的時候,自然而然就會去調整對我的期待。除此之外,原本對同事或朋友生氣可能會不高興很多天,當寫完遺書之後反而意識到,在生命面前,那些也不過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,滿腔的怒火頓時消散了。
寫一封遺書檢視人生
在接下來的日子,好好活著
經過一、二年的沉澱,到處尋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,我於二〇一〇年領悟到我想創立一個社會企業,專門來防治憂鬱症。因為我知道那樣的痛苦,也希望幫助人盡可能避免陷入憂鬱。
後來也才會有想把這個寫遺書的過程經驗,以及得到憂鬱症、康復、中間還會復發,如何慢慢透過就醫、學習、調整,與學習身心靈各方面的課程,來進行自我認知與身體調適,到現在幾乎不會復發等心路歷程及經驗,跟大家分享。
因此,我想擴大「遺書」的概念,藉由成大醫學院護理學系名譽教授趙可式曾經提過的「四道人生」—「道別、道謝、道歉、道愛」,來向生命中曾經與我交會的人事物致意。並對自己許下承諾:從此時此刻起,更加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。
即使接受自己得了憂鬱症,治療以及避免憂鬱症復發又是另外一回事。作為一個物質不匱乏、如此幸運的人,關上門後,別人看不到的是,擺脫憂鬱症這條路並沒有走得比別人容易。經過許多衝撞後才發現,有時候,暫時躲開、或繞一段路,重新再回來面對,反而可以看清楚自己真實的所在。
也許真正可怕的並不是死亡,而是在活著的時候沒有問自己這些問題,沒有說該說的話,沒有去做一直以來想做的事,好像沒有真正活過一般。寫一封遺書,重新檢視人生,並且每年固定時間重新閱讀、修改,不畏懼地直視死亡,然後在接下來的日子,好好活著。
本文摘自趙士懿、陳秋華(採訪撰文)著《遺書教我的事:在情緒的驚濤駭浪中,發現事情比你想的美好》,沐光出版